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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打渔和县官

古时候有一个姓张的后生,自幼家贫,父亡母寡。因他从小靠打鱼为生,赡养老母,村里人就叫他张打渔。转眼后生到了三十多岁,还未娶妻。年近古稀的老母心里挺着急。可张打渔对母亲很孝敬,从未对母亲提过娶妻的事。

有一天,张打渔打回一条五斤开外的大鲤鱼,对母亲说:“娘,今儿这鲤鱼咱不卖了,娘给咱拿刀收拾开剥了,做几样好菜吃。”

母亲等儿子抬脚一走,便喜滋滋地拿了刀和砧板摆在炕边,把大鲤鱼投到砧板上。正待操刀下手,忽见大鲤鱼咂巴了一下嘴,双眼淌出泪来。她猛地心里一动,不由动了疼怜的念头。赶忙将鲤鱼放到水盆里。

过一阵张打渔回来,看见娘盘腿坐在炕头上想心思。便问娘:“敢情娘把鲤鱼烹成了好菜,该咱们尝鲜哩。”

娘满怀心思地说:“儿啊,这鲤鱼不能吃。娘正要拿刀开剥,那鲤鱼却双眼淌泪,怪可怜的。娘寻思着这说不定是条神鲤鱼,便把它倒到水盆养起来了,你赶快把它放还江里去吧。”

张打渔虽然扫兴,却不敢不听娘的话。第二天就端了水盆,把鲤鱼放回江中去了。

过了些日子,他正在江边打鱼,忽然从江心水面上闪出一个赤发蓝面、巨口獠牙的怪物。张打渔一见大惊失色,正待拔腿而逃,只见那怪物走到他跟前深施一礼,喜笑颜开地说道:“渔夫莫怕,我乃水晶宫巡游夜叉李艮是也。今奉主公之命,敦请恩公去宫中一叙。只因日前龙王小女在江中戏耍闲游,被恩公网去未加杀害,放回江中。小女回禀龙王,龙王特差我来找恩公,以报不杀小女之恩。”

张打渔听了巡游夜叉这番说,又惊又喜:喜的是果然应了娘的话,这鲤鱼竟是龙王的小女儿。惊的是这去水晶宫如何得了?钻入江里岂不是要淹死了俺?那老娘在家里谁管?思来想去打不定主意。

夜叉一看他这种样子,便说:“恩公莫慌,去水晶宫不用你操心。你紧闭双眼爬到我背上,千万莫睁眼。”

张打渔是老实人,没办法,只好闭起眼扒到夜叉背上,耳边只听好一阵水喧浪啸,过一阵夜叉轻轻放下他道:“恩公,请睁开眼吧。” 张打渔猛睁开眼一瞧,嗬,好漂亮的一座水晶宫。殿阁楼宇晶莹剔透,碧玉盆栽满七彩珊瑚树,端的是个好去处。

且说这水晶宫里的老龙王膝下共有七女,一个个生得体态袅娜,仪态万方。听巡游夜又说把张打渔请来了,都争着想瞧瞧这人间的后生是啥模样,在老龙王面前撒娇,争吵不休。老龙王让女儿们吵烦了,恼火地说:“我劝你们最好別看,都是这么大的闺女,见生人有失咱龙宫体面。如果有了啥闪失,你们要落后悔。” 有一个女儿想个点子道:“俺们姐妹都变成小哈叭狗,去看他还不成么?” 老龙王一听这点子也有道理,只得应允。

老龙王吩咐手下在龙宫偏殿摆下了丰盛的酒宴。巡游夜叉趁龙王还没到来,便悄悄将张打渔拉到一边说:“恩公,我有一件美事想成全你。你说你过光景最缺啥?”

张打渔挠挠头皮想一阵道:“俺已经三十出头,身边只有老娘,最缺的当然是媳妇。”

巡游夜叉听了一拍手道:“对了,我看你这人一点就通。今天我们龙王要补报你救女大恩,酒宴上他赏你金银宝贝你千万别收。等一阵有七个哈叭狗一摆溜进来看你,你就说只要第三个。那哈叭狗都是龙王的女儿们变的,这第三个便是你救过的三女儿,最为聪慧美貌。你只要把她带回家,一生的富贵就不用愁了。”

话音刚落,老龙王走了进来。和张打渔寒喧客套一阵,便入席饮酒。头杯酒才落肚,就见七个哈叭狗一字顺序跑进来,卧在餐桌腿前,摇头摆尾地瞅着张打渔。

酒至半酣,老龙王摆摆手,巡游夜叉端来了一大盘白花花的银子,放到张打渔面前。老龙王起身道:“小女溯江闲游被恩公网去,不忍加害放回江中。为报救女之恩,奉送白银一盘,万望笑纳。”

张打渔慌忙欠身道:“打鱼放生,这是俺娘吩咐的,俺有何微劳?实不敢领受。”

老龙王只当张打渔嫌礼轻,又吩咐端来一大盘黄澄澄的金子。张打渔推托道:“金银宝贝,小民实不敢愧受。龙宫众宝,小民只受一件就行了。”

老龙王道:“不知恩公所指何物?”

张打渔说:“只请把这一溜哈叭狗中的第三个赐给小民就行。”

老龙王心里一紧张,虽有些舍不得,碍于面子,也只好答应起身回到正殿,叹口气道:“看看变哈叭狗的馊主意,这下变出杈儿来了。”

三女儿抢着说:“父王不必忧心,这正是我和他有百日姻缘,孩儿只过百日,报过救命大恩,自然回来团聚。”

老龙王一想也对,便吩咐巡游夜叉送三女儿和张打渔出宫回家。夜叉把三女儿变成的哈叭狗揣入怀中,背了张打渔,让他闭眼直送出江面。张打渔一看依旧是自己打鱼的地方,只是日头已经偏西。一看夜叉丟在岸边的哈叭狗,想着刚才在宫里金银财宝没要,去一趟龙宫只抱回个哈叭狗,谁知道夜叉说的是真是假。他有些扫兴地把哈叭狗带回了家。

老娘见儿子回来的这么迟,也没拿鱼篓,便问他:“儿呀,今儿你怎放了空手回来?抱了个哈叭狗回来作甚?” 张打渔如此这般地把入龙宫的事对娘说了一番。娘听了也有些半信半疑。

第二天,张打渔对娘说:“娘今儿串门去吧,我还去打鱼。今晌午俺馋了炸油糕,可既没面也没油,我打了鱼去集上换些糕面和油回来。” 说罢偷眼瞅瞅地上的哈叭狗,看它有没有反应。

张打渔娘儿俩抬脚一走,只剩哈叭狗看家。它听说张打渔想吃炸油糕,便在地上一打滚,立刻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。少女纤指轻轻一点,一笼糕蒸熟了;又一点,包成的糕炸好了,还有几样鲜嫩的细菜,香喷喷揺了半炕。

晌午,张打渔和老娘先后回家。刚入院,只见哈叭狗摇尾叫唤,用头顶开门跑进屋。娘儿俩进家一看,只见半炕糕香菜鲜。张打渔这才明白夜叉所说是真的。这哈叭狗是龙王的三女儿无疑了。

第三天张打渔为了更踏实,还想再试一次。又对娘道:“娘,今儿咱们晌午吃白面三鲜水饺子,娘还去串门,俺还得去打鱼。” 说罢娘儿俩便离家而去。到了晌午,跟头天一样,又香又鲜的三鲜水饺热气腾腾又放在炕头。娘儿俩享了从未有过的口福。第四天张打渔一想,虽然这哈叭狗肯定是龙女,可日久天长不见面也不算回事情呀。今天我说啥也得和她真正见面,也好让娘高兴高兴。便对娘道:“今天晌午咱吃肉包子解解馋。” 娘儿俩说罢又出门离去。这一回张打渔根本没走,只是躲在院门外偷看家里动静。转眼日头升高,只听屋里哈叭狗 “汪汪” 一叫,他便悄悄入院扒着窗户偷瞧。只见屋里一位美丽少女,用手三下两下,点化出一笼白胖胖的肉包子。张打渔欣喜万分,猛地推开门进屋将少女拦腰抱住。少女羞涩地冲他笑道:“恩公今日所为早在俺意料之中。咱二人本来就有百日姻緣,快将母亲请回来用饭。

老娘见儿子讨了这么个美貌媳妇,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。这些日子,村里人都知道张打渔娶了个绝顶漂亮的媳妇。

且说张打渔有个要好的朋友,因为是个卖烧鸡的,人们就叫他李烧鸡。他每天都按时给县官送一只烧鸡。一听说好友张打渔娶了个美貌媳妇,就缠住张打渔,说要借他家的灶烧一回鸡。其实就专为看张打渔的媳妇。这天,李烧鸡拎只老鸡来到张打渔家,进门一看便看呆了。手里边烧鸡,还不住地细瞅细看。只见张打渔媳妇生得双目含春,云鬓半掩,桃腮杏口,真比月宫嫦娥还俏上十分,直看得李烧鸡双眼发直,再猛地回头一看,妈呀,一只烧鸡烧成了黑焦疙蛋。心里说:“糟了!今儿这鸡给县衙送不成了。误了县太爷的时辰,这该如何是好?”

张打渔媳妇一看他为难的样子,便笑道:“你别怕,我给你重烧一只。”

李烧鸡犯愁地说:“哪能那么容易,鸡到哪里去找?”

“你快些和些泥来,我给你烧个泥鸡,你去见官,管你没事

李烧鸡虽难相信,可事情紧急,也只好照办。只见张打渔媳妇拿泥在手,三下两下捏成个泥鸡。烧一阵交给李烧鸡,让他送给县官。

再说这位县官是个暴敛民财、贪恋女色的昏官。等李烧鸡送上鸡来,刚咬了几口便说:“李烧鸡,你老实说,今儿这个鸡味道怎这么鲜嫩?肯定不是你烧的,还不快快从实讲来?”

李烧鸡心里也在纳闷:明明是只泥鸡,为啥县官老爷倒说好吃?于是只得实说:“回禀老爷,今儿这鸡是俺们村张打渔媳妇烧的。这张打渔真有艳福,媳妇生得比皇后娘娘还俊俏三分。”

县官一听,心里诧异道:“竟有这等事?那往后就不用你烧鸡,我最爱吃这张打渔媳妇烧的鸡,你让她每天给我亲自送一只来。”

李烧鸡回来将此事告诉张打渔,张打渔吃了一惊。媳妇却说 ‘“别怕,待我去县衙问个究竟。” 正说的功夫,县官打发衙役来请。来到县衙大堂,县官一见这花容月貌的少妇,顿时惊得神魂飞荡,淫心顿起。呆看了好一阵才转过神来道:“本老爷听说你会烧鸡,老爷也不为难你,命你回家去,三天给老爷我烧一百只肥嫩雄鸡,你可能办得到?”

龙女答道:“这有何难?为马上回家,烧一百只给老爷送来就是。”

龙女回到家把此事告诉丈夫。张打渔捶头顿足地叹道:“这便如何是好?” 龙女安慰丈夫道:“你上街买一张红纸回来,我自有办法。” 张打渔也不知真假,只得买一张红纸交给龙女。龙女接过红纸,用剪子,三下两下,剪了一百个红纸雄鸡,用口轻轻一吹,顿时院外雄鸡喧闹。

张打渔兴高采烈地抓回鸡来宰杀收拾。龙女慢慢地烧,三天后一百只烧鸡送到县衙,个个肥嫩飘香,馋得县官哈拉子流出老长,连声赞叹。如此县官更动了歹念,便对张打渔说:“你熄妇这么会烧鸡,本县最爱吃鸡。你不如和本官把媳妇换了,如果你不愿意,本官就限你三天交出百头叫驴。不然的话,可别怪本官无情!”

张打渔回家,一见龙女就哭。龙女一问原由,知道这是县官不怀好心,要打自己的主意。便劝慰丈夫道:“这也不难,你去买张黑纸回来。” 张打鱼买回黑纸,龙女剪了一百只黑纸驴。轻吹一口气,顿时满院黑叫驴活蹦乱跳,三天后赶到县衙,县官一看,果然百头黑叫驴个个身肥体大,伸脖乱叫。心中暗想,本官若得这么个媳妇,扔了这七品乌纱也值得。不行,还得生法子治他。便道:“本官的意思你也明白,和你换媳妇的事你如果还不答应,便再罚你两天内交上百头骆驼。如若交不出,就怨不得本官了。”

张打渔回家将此事对龙女一说,龙女掐指一算,和张打渔的百日姻缘已过了九十九天。便告诉丈夫:“我和你的百日姻缘就要满了。你去告诉县官,就说百头骆驼实在交不出,要换媳妇也行,但必须连官职住宅全换,我才答应。”

第二天,张打渔来到县衙,将此事禀报县官。县官心想:“有这么个媳妇,拿一百顶乌纱帽换也值得。” 当下满口答应。张打渔回家说了此事。龙女道:“咱俩百日姻缘只差一天就满,明天就是百日。你明天带了老娘去县衙上任去吧。” 张打渔心里虽然依依不舍,但龙女既然说百日姻缘将满,想留也留不住,只得勉强答应。

第二天,张打渔和老娘来到县衙,县官娘子梳洗整齐,前来迎接。娘子见张打渔年轻力壮,一表人才,满心欢喜。张打渔看县官娘子,品貌端正,细皮嫩肉,愁云立时消散。从此张打渔坐了县官,吏治十分清明不提。

再说县官身着青衫到张打渔家,果然见龙女远远相迎。县官喜欢得心花怒放。良久又叹口气道:“可惜这茅屋太破旧了。” 龙女笑道:“老爷请看,我给你变一处宅院。” 说罢拿了四根筷子一块手帕轻轻吹口气,眼前立刻化出一处五脊六兽的深宅大院。县官和龙女进了宅院,龙女道:“老爷请在卧房暂歇一宿,待我今夜给各房间安置些桌椅家俱,再来同床不迟。” 县官点头称是,纳被而眠。龙女却悄悄来到江边,由巡游夜叉接回了龙官。第二天鸡叫天明,县官醒来只觉脊背冰凉,睁开眼一看,只见自己光身卧在荒郊青石板上,四下哪还有房屋的影子?只有青石板前放着的一只破竹篮和半截讨饭棍。


口述:刘炎贵
整理:刘益